【喻黄】白蛇传 4

4.

 

黄少天自从那天从喻文州的房间里出来后就没有再见到过对方,院子里好像一瞬间就只剩他一个人一样冷冷清清的。

黄少天也不想再看到喻文州,生怕自己会憋不住做些什么,他回味着那夜和喻文州的翻云覆雨,心里是说不清的苦涩,连着那点儿痴心妄想也跟着烟消云散。

黄少天坐在屋里仔细的擦拭着手里的白玉,就好像在摸着喻文州光洁的皮肤。白玉被他摸热了,也沾染了他的体温,黄少天把它捂在胸口,最终眼角还是落下一滴泪来。

入夜之后,他收拾好所有的行李,将双肩背背在身后,走出房门的时候看着喻文州的房间依然漆黑一片,整个院子里只剩他房间泻落的那地儿昏黄色的灯光,四周一片静寂。黄少天最后看了一眼喻文州房间的方向,随即关上了灯。

院子里最后一点儿灯光也消失殆尽,黄少天就着夜晚的星空,默默的关上了院子的大门,同时也断上了属于他和喻文州的最后那一点儿回忆。

 

黄少天顺着小路跑到了镇门口的黄家宅院,院子的大门斜对着镇口,依旧是严丝合缝的紧闭着,黄少天轻车熟路的绕道院子后面的草丛里,扒着院墙上的几处砖缝儿就麻利儿的爬进了院子里。

小时候的黄少天还住在黄家本院,黄家家规严格,每天到了晚上八点就要锁了院门,年幼的黄少天贪玩,每次都是假装睡下后跳出院子继续和小伙伴儿们一起出去玩耍,每次回到家都是夜里一两点钟,所以后院的那个砖墙是他打小就发掘的秘密通道,时隔多年黄少天还是能准确的找到它。

黄少天轻便地跳到了院子里,四处打量起来。说到底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回过黄家了,但是院子里的摆设依旧停留在他走时的样子,黄少天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,鼻头有些发酸。他绕到院子前面,从侧卧那片平房的玻璃里能看到一片昏黄的暖光。黄少天知道那是他父母的卧室,他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角,偷偷摸摸的就绕到了玻璃窗下。

他久违的听到母亲的声音,黄少天差一点儿忍不住就冲到门口,一墙之隔以外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母亲,而他们此刻竟然不能相见。

当年黄家人为了把他送出去,算是折了祖上一半的功德,家道从此中落,人丁也开始逐渐稀少。黄少天做为他这一代的独子,整个黄家人都把他捧在了手心里,生怕他有半点儿闪失。黄家费尽千辛万苦将他送了出去,要的是他后半生的富贵。黄少天那时候已经被白蛇那妖物消耗得只剩最后一口气,还念念不忘的把它抱在怀里,家里人都以为他受了魔障,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他送走,并且为了杜绝那东西再缠上他,坚决不让他再回黄家来,否则家里会有血光之灾。

开始的时候他们偶尔还有联系,黄少天的母亲抵不过对他的思念,还曾偷偷跑到城里去找他,就是因为这次破戒,那白蛇的一丝灵气跟着她找到了黄少天,便又缠上了他。只是那点儿灵气太弱,只能在梦中追逐着他,却也给黄少天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折磨,导致他后来为了逃避白蛇的折磨,搬了数次的家。

黄少天的母亲深知自己做错了事,后悔莫及,从此不敢再与他相见,只是想念的时候偶尔通通电话,说上几个小时,方解心头的思念。

黄少天年幼时犯的错,要用他一大家子的运势来抵过,此外还会耗尽生人的精气。黄少天虽然离开了,但是白蛇却没有离开,它被法术折磨的只剩半条命,却好像扎根在了黄家。最开始的时候,它还会小小的兴风作浪一番,扰得一家人不得宁静,甚至连镇子里的居民也受到了影响,纷纷远离了黄家人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些有家人在外面打工的居民最后也跟着儿女搬到了城里,彻底远离了这个破旧的小县城。黄家人是想走也不能走,当时镇压白蛇所下的咒便是束缚了他们一家的根基,所有黄家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逃不掉其中的厉害,而团聚在一起才能勉强凝聚起家族最后一丝的生气。

那白蛇本来闹腾了许久,谁知却又在突然之间转化作了黄家的守护神,从此保佑黄家风调雨顺,甚至扭转了一家运势。它到底是个修炼有道的半仙,黄家自此一改破败的模样,人丁也开始旺盛起来,几个和黄少天一辈的孩子也相继出世了,连黄少天都不再夜夜被白蛇在梦中纠缠。黄家人见此,便只求黄少天永远不要回来,断了白蛇的念想,这份安宁才能暂时保住。

长大后的黄少天知道犯了大错,也知道小时候心爱的白蛇确是差点儿要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,那些相处的回忆也变得不堪,好像那时的白蛇对他的追逐只是为了吸他精气,耗他性命,满是恶意。

黄少天这些年过得小心翼翼,想回家却又不能,算是受尽了折磨。

 

黄少天曾问过母亲,为什么不能根除了白蛇,母亲含着眼泪告诉他,这条白蛇已经修炼了很多年,算是有了仙体,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被黄少天破了道,徒减数百年修行,随即怀恨在心便要它一家人性命来抵偿。当年那几位大师能用法术镇压它并送走黄少天,已经是耗费了太多的修炼,若是完全除掉它,它身上的仙体必定因怨恨堕落,其中产生的魔障必定引发巨大的血光之灾,这不是任何人以一己之力就能偿还的,其后果也不是几位大师就能承担的。

更何况他的母亲没有告诉他,若想完全根除白蛇,必须用黄少天本人的精血做引子来布阵,而那时的黄少天又太小,完全没有抵抗它的能力,因此最可能产生的结果就是用黄少天一人之躯来作为交换,即是缘起之处也灭于此,所有孽障都让黄少天来自行承担,由此让白蛇带他离去,以命抵命。

那后果同样不是黄少天的家人能够承担的,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,选择了用折祖德、败家运的方式来压制住白蛇的恨意。

本以为黄家就此会败落下去,最终落得家丁四散的,一蹶不振的局面,但是事情在此突然有了转机,还往好的方向发展,黄少天以为是命里劫难已过,那白蛇已经放弃了复仇,开始重新修炼仙道,也因此扭转了黄家的运势。

正当他们送了一口气的时候,哪成想到黄家的运势起来了,但是和黄家沾亲的外人却还是难逃一劫。之后嫁进黄家的媳妇和上门的女婿,在几年内相继去世。开始的时候黄家人还以为是对方水土不服或者自身身体不好,但是久而久之他们便发现其中的端倪。

那白蛇到底是个孽畜,身上背负了数条人命,也是万万留不得的。

然而这是黄少天自己做的孽,他不愿再让别人来替他承担,这一次他一定要做个了断,即使最后可能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,他也想再抱一次自己的母亲。

他跑到国内最有名的寺庙,来回几次,才寻得了一位大师,却也恰恰是当年那几位为白蛇下咒的大师之一。

黄少天求了他好久,才终于知道了彻底根除白蛇的方法。

解铃还须系铃人,黄少天兜兜转转,最终还是回到事情的原点,情因他起,也将终结于他。

所以这次他是抱着斩断一切的决心回来的,虽然万事俱备,但是依旧有足够的风险以及自身所要承受的伤害,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告诉家人,因为他们绝对会用各种方式来阻止黄少天以身涉险。

他只是遗憾自己最后没有再见一次喻文州,没有正式的和他表达自己的心意,即使再次被拒绝又能如何,他不想带着遗憾与他从此陌路。

 

黄少天在父母的窗前呆坐了半响,回忆起了很多往事,他用手指按住太阳穴,才将将缓解了持续已久的头痛。窗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,黄少天借着月光看了眼手表,此时已经是夜里亥时,他深吸了一口气,蹑手蹑脚地顺着墙根跑到了院子东边的卧房,那是以前黄少天睡的屋子。

房门并没有上锁,黄少天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屋门。他侧身闪了进去,又把门轻轻的关上了。房间里还是他熟悉的摆设,还有他童年时熟悉的味道。黄少天的卧室始终被他的母亲保持的干净整洁,一如他刚离开时的模样,仿佛是在重温着当年的感觉。

黄少天坐在了床上,随手抱起枕头,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,再用力的吸了一口气,扑鼻而来的全是儿时的味道。

黄少天放下了枕头,眼神暗了下去,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怀里抱着一条细长的白蛇正在午睡的模样,那时候还是冬天,白蛇还要冬眠,它紧紧地缠在黄少天的大腿和胳膊上,企图用他的体温来温暖自己。黄少天起初嫌它浑身冰冷,嬉笑着往床外挪,那白蛇就顺着床头爬到他的胸口,舒服的将头埋进他的怀里。黄少天挣不开它,久而久之就习惯了那点儿凉意,吧唧着肉嘟嘟的小嘴亲了亲它的头顶。

黄少天放下了枕头,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捆白蜡烛,在屋子的四个角和窗台上全部摆好后点燃。屋里亮起了幽暗的光芒,火焰闪烁的光芒投射在屋子中央,将黄少天面无表情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。做好了这一切的黄少天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白玉石,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屋子的正中间,同时将一根还未点燃的白蜡烛放在了自己身前,随即他将脖子上的铜钱掏出来放在胸口的位置上,对着房门的位置做了下来。

黄少天把袖口挽起来,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念起小臂上的咒符。

离子时越来越近,黄少天的心脏一点儿一点儿揪起来,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到眼睛里,颤抖的声音透露出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。

没人知道白蛇躲在黄家的哪里,但是它一直都在你看不到地方眯着青色的眼珠冷冷地盯着你。黄少天冥冥之中感觉它就在自己的卧室等着他回去,它一定是等了太久,因此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凉意。

黄少天不是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,他也不是有十成的把握,早就做好了两败俱伤的打算。但是想归想,真到关键时刻,又有谁能做到心口合一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,黄少天死死地盯住房间中央的那跟白蜡烛,一边还不断地念着咒语。他的两个手臂如火烧一般灼痛,他紧握住拳头不敢停下来,嘴里机械性地重复着念白。

突然房屋西北角的蜡烛闪烁了一下,紧接着密不透风的屋内六根蜡烛就像是被风吹拂一般火光摇曳,黄少天的声音戛然而止,他在赌,拿自己的命在赌。

六根蜡烛就像是被一阵狂风卷过一般,扑腾的火苗瞬间全部被熄灭。屋子里此刻没有一点儿声响,黄少天可以感觉到身后越来越浓重的寒意,以及爬上他脊背的冷汗。

狂乱的心跳音被无限放大在耳边,屋内陷入了绝对的黑暗,窗外清澈的月光像是被隔绝一般没有丝毫流露到屋内。黄少天努力睁大双眼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慌乱的寻找。

黄少天用手胡乱的往身前摸去,想够到之前放在身前的那根还未点燃的蜡烛,他身上装着打火机,以备不时之需。

他伸长了手臂往前面摸索,却只摸到冰凉的水泥地。黄少天像个瞎子一般瞪大眼睛胡乱的够着,然而此刻的房间似乎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样,他往前爬了好几步却还是什么也没碰到。

黄少天彻底的慌了,他闭上眼睛,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,他咽了咽口水,“我知道你在,出来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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